刚退休时,母亲每月中旬就会乘上公共汽车,到五十里外的那个镇里去领取三十几元退休金。对这件事,我们的父亲从不包办,哪怕可以顺路替母亲捎回来,他也不去做。他还不让我们帮母亲的这个忙,他说这是母亲往后感受组织关怀的唯一方式,不能无缘无故地剥夺她享受这种关怀的权力。父亲的这番话几乎成了真理。有一次母亲又去领了退休金回来,还没进门全家就感到了她那灿烂的笑容。母亲没料到在自己退休之后,工资反而一下子涨了几倍。她在家门前的小院里用一种只有年轻女孩才会有的表情,久久望着我们的父亲。这让我们完全有理由去想象,假如他们此刻真的年轻,会用哪种更动人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内心的激动。
这样的喜悦在家里洋溢了五个月之后,突然间消失了。
那天母亲下了公共汽车回到家里时竟是两手空空。她对家里的人说,他们都承包了,食品站里没有钱了。
随后母亲又跑了几次,情况越来越糟。
最后一次回来后,母亲对我们的父亲说,他们是在按《资本论》的理论搞,我没学《资本论》,你学了《资本论》,你去帮我交涉吧,我去一次就感到自己少了半条命。